【雁俏】灯火荒城


谴责 @不梦生 的压榨行为。

雁我不熟……很ooc……

俏如来提着轻便的行李箱,走在两对兴高采烈的少年男女后面。他是队伍的末端,最沉静淡漠的那一个,亦不免在脸上挂了些许欣然。

他们踏着木质楼梯走到小客栈二楼,走廊狭窄而长,中间被阳光隔断了,一半是光一半是影。前面的男生拖着女朋友的行李箱率先走进去找房门,俏如来慢了一步,路过光影交界处的那间房,恰巧碰上门开了。

他抬头,对上那男人沉金色的瞳子,彼此都有一瞬的讶异,藏的却不深。男人眯起眼似笑非笑,一只苍白的手扣在门沿,敞开的黑色衬衣领露出一弧形状精致的银链。

“借过。”

“抱歉。”

都称得上礼貌。俏如来往前挪了挪,低头看房卡,发现已经到了——他住最末一间,是男人的邻居。

他忍不住分出一点余光注意那个男人。他轻而仔细地合了门,转身下楼,黑衬衫和长裤裹成一道细瘦的背影。

门咔哒打开。他拖着行李箱走进木地板的小房间,格子窗外是水乡古镇傍依了千年的河,浮着一艘水渍斑驳的船。水边长长的石阶上蹲着蓝布衣裙的老妇,支一面红色的搓衣板,卖力地用柔绿的水打出白沫来。

他耳边还回响着那个男人黑色皮鞋的鞋跟打在木楼梯上的声音,落进潺潺水声中方才消弥。

他们刚刚度过高考,是来毕业旅行的,趁六月早假错开暑期的旅游高峰。

水乡凉爽些,夜风从河岸边淌过去,适合三两结伴散散步。俏如来跟着同学吃了饭,兀自告辞回客栈,没有收到什么真心诚意的挽留,也乐得清净。

夕阳浓色的光铺在走廊老旧的木栏杆上。他看见隔壁的房门开着,走过去便没忍住往里望了一眼。男人还是那身黑衣黑裤,倚在窗边抽烟。

他隔着一重灼灼的夕阳光看那个冷色的背影,像在烈焰中遇见一束焦枯的花。他被光的油彩封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男人转过了身。

男人也没多惊讶,甚至懒得走过来着问些什么,只慢慢吐了口烟,打量着门外的少年。俏如来穿着浅色细格子衬衣和水蓝的牛仔裤,在他审视的目光下莫名有些不自在。

“……抱歉,”他抿了抿唇,“我住在隔壁……打扰您了。”

男人像听了个不好笑的笑话,耸了耸肩表示自己无所谓。俏如来垂下眼,刚要钻回自己的房间,就听见男人道,“进来坐坐吧。”

他的声音很特别,不清朗亦不低沉,像磨砂的质感,带着股病气。俏如来抬眼一望,觉得和他整个人很相称。

他没有回绝——左右无事,并且在对彼此有了兴趣的情况下,萍水相逢的人坐下谈一谈也是顺理成章。

房间里有股不明显的烟味,床铺干净整洁,白色床单上躺着一本砖头厚的书,和一个随意摊开的笔记本。男人拿纸杯给他倒了杯温水,说自己叫上官鸿信。

俏如来瞟到那部书的作者,是叫“高鸿离”。

他也像个作家,应该是写小说的吧。俏如来抿了一口茶,上官鸿信在窗台上的烟灰缸里摁熄了烟蒂。窗是大敞的,水风拂起他两鬓红色的发丝,俏如来才注意到他留了长发,束成马尾垂在脑后。

“上官先生是来这里收集灵感的吗?”

上官鸿信挑起细长的眉看了他一眼,沉金色的眸子里浮起一丝复杂的神色。“不是。”他言简意赅地回答,“只是休假,和你差不多。”

他用敏锐回应敏锐,毫不退让。

他们的闲聊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上官鸿信厌倦得很快。他好像很容易累,而俏如来比起引导话题更擅长承接话题。所以当夕阳没入长河尽头时,他们心有灵犀地向对方敷衍了一句,“和你聊天很高兴。”

俏如来带走了自己用过的纸杯,走到门边儿,听见上官鸿信说了一句,“你没有在恋爱。”

他诧异地回过头,上官鸿信扯了一下嘴角,却再也没说多余的话了。

上古一轮月,照着长河照了几千年,岸边灯火阑珊辉煌几个轮回,水在青石阶上来来去去成千上万次。

那一夜月却缺席。他穿着一身雪白的僧衣,站在无人无声的水岸边,一手提着淡黄色的灯,一手捻着琉璃佛珠,像月遗留的一片光影。

淡黄色的光在水中岸上晕开,也只是稀薄微弱的一圈,在夜风里艰难脆弱地呼吸着。青石阶上水温柔地卷来,打湿僧履和白纱的衣摆。

他仰头望了望无星无月的夜空,再垂下眼时水已然扑上了鞋面。他意识到自己该回去了,只是回哪里去,又是茫然的。

他提着灯转过身,蓦然看见青石阶尽头站着个人,黑衣的轮廓淹没在夜色里。他怔了一瞬,拾阶而上,那团淡黄色的光颠簸着向前,直到卷进两缕红黑的长发。他抬起眼,对上那双沉金色的眸子。

只是一眼,他便像成了阶下囚,离不开逃不走,连一身僧衣都化作了枷锁。

俏如来茫然地看着天花板,木窗边缘浮着些许不明显的波光。他坐起来去看窗外,月下长河静默,青石阶上空无一人。

第二天他又在门口碰到了上官鸿信。他换了件贴身的T恤,勾勒出漂亮的腰线,圆领无遮无挡,锁骨处苍白的皮肤和那条银链就这么暴露在空气里。

他也许对自己皮相的性感一无所知,对上俏如来躲闪的眼睛时只露出了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早。”

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青涩让俏如来很挫败,但他仍努力笑得自然,“上官先生,早。”

“昨晚睡得怎样。做梦了吗?”

俏如来在他眼里看到一丝玩味的笑,有种自己心口被洞穿的感觉,什么灰暗暧昧的想法都被看了个尽。

艺术创作者都这么敏锐吗。

“……啊,应该是水边让人睡得很舒服,做了个好梦。”

上官鸿信微微眯起眼,他双臂抱胸倚在门边,微低着头在俏如来的微笑里寻找端倪。半秒后他露出一个笑容,“那祝你每天都有好梦。”

俏如来呼吸一窒,他则转身带上了门。

一整天的景点游览在他看来索然无味,只有路过佛寺时进去虔诚拜了拜。寺庙不大,不是水乡里什么独特的景点,充当个无足轻重的点缀。

双手合十的一刹那,他恍然看见琉璃佛珠缠在指尖,而指尖轻微颤抖。

瞬间惊醒后他抬起头,佛陀宝相庄严,勘破过去未来千万劫。

晚上俏如来被同行的男孩拽去了酒吧。

古镇旅游繁盛后,河两岸便有了这么些娱乐场所,外观看上去还是和整个水乡格调一致的古色古香,里头却塞着大城市街头巷尾鼓噪的音乐和迷乱的灯光。

俏如来是头一回到这种地方,进了门便不知道手脚怎么放,好在他的同学们也没选个过分的地方荒唐,这间酒吧很安静,打着深蓝色的光,驻唱在小小的实木舞台上弹唱一首颓丧的英文歌,那点儿细微的烟嗓让俏如来想起他萍水相逢的“邻居”。

鬼使神差地,他转过头,便在吧台旁看见了那个黑衣瘦长的背影。

上官鸿信若有所感地侧过脸,目光相触,他的眼里闪过一点诧异,接着化作了意味深长的笑。俏如来的神经没来由地紧张,手指曲起扣在膝上,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礼貌的微笑,心里却对未知的东西抱有期待。

幽蓝如海的灯光里,上官鸿信穿过薄薄的人群走到他的座位旁。俏如来的目光投在舞台上,驻唱闭着眼睛,动情又入迷。

冰凉的指尖从颊边滑到下颌,他抿着唇不想惊动不远处听歌的同学,而上官鸿信没有流连多久,在他手里放了件东西便离开了。

一张不厚不薄的磁卡,能摸到的凸起图案是个熟悉的logo。俏如来低下头,在昏暗的灯光里辨认出了隔壁的门牌号。

磁卡抵在门上的时候他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心跳和呼吸。而一切退之不及,电子音欢快地想起,门被轻轻推开,他站在门边,远远望见那个人的背影——他还是那样,黑衣黑裤,看着窗外,指间夹着一根未燃尽的烟。

于是第一个吻难免沾了烟味。

俏如来被他虚拢在怀里,唇瓣厮磨得亲昵温柔,夜风扫上脸颊,凉意无法驱退热度。上官鸿信的态度散漫得很,若有若无地诱引他主动些。俏如来便顺从的探进舌尖,动作生疏却认真,取悦了对方,便被揽紧了腰赐予一个深而缠绵的吻。

罢了他伏在上官鸿信怀里喘息,头靠他在肩上,转过脸看他伸长胳膊拉上了窗帘。

水乡的小客栈简陋得很,竹窗掩着稀薄的灯火,长河粼粼的波光映在窗沿上浮动辗转。

他的僧袍前襟敞开,白纱铺了满床,素白的身体像卧在雪里。他攀着身上人的脖颈,黑红的长发落下来,在他肌肤上缱绻地蜿蜒。细碎的吻在胸口游走,他痒得难耐,喘息也越来越急,最后长腿勾上对方劲瘦的腰,艰难青涩地把自己打开的身体送上去。而对方也自然而然地接受了,难得地舍弃他们之间千缠百绕的因果命数、恩怨爱恨,闭上眼睛陪他赴纯粹的巫山云雨。

窗外还是长河映月流灯,仿佛人也能长久。

俏如来醒来时天还未亮,上官鸿信被他一动闹醒,眉眼间有点阴郁疲惫,看到他窘迫歉然的表情又舒缓了些。

寡淡的天光穿不透窗帘,波纹却不依不饶地攀在那里,他想起朦胧的梦,或是几小时前那场用尽他多年积攒的荒唐的情事,那些时候他都看得见窗上的水光。

“我们从前见过吗?”

上官鸿信闭着眼睛,漫不经心地回答,“……也许。”

俏如来其实并非是问他,但是他答了,他也就乐意信了。

那个人是死在水乡的,重病,没能撑过一个隆冬。死前他也是不堪折磨,拖着一身病骨走到河岸边,结了霜的青石阶是滑的,有意无意就跌进了水里,白衣散开像一层层浓郁的烟。

只是等的人还没来,于是最后一环的纠葛也不曾解开。第二年春天那人回来了,看见他的墓碑,脸上没几分凄凉,甚至还有些讽刺。

今生解不开的纠葛只能留到来生再遇见,这里面或许埋了一层刻意,是真是假只有死者知道。

长河又淌了几百年,人的死生也被淡忘了。

俏如来听同行的女孩子讲了一路,皆是嘲笑导游讲的这故事的荒诞不经,说如今旅游景点非得弄出点玄乎的事忽悠游客。他没往心里去,只想着这是他在水乡留的最后一天,得用什么样的表情去跟上官鸿信道别。

夜市喧嚣起来,今天水上似乎有什么特殊的活动,人群兴奋的声音盖过了水声。走廊上只有一层深色的光,俏如来站在门外,抬手敲了两下,很久之后也没有得到回音。

他怔了很久,才迟钝地想起,他们今生不过萍水相逢。

只剩了一个萍水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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