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道】踏雪无痕「07-10」
打游戏打废了………
07
谢羽来的第三天，酝酿了半月的雪飘了下来。
叶渺然早早结了白天的差事回来，怕他一个人闷得慌。推开门却看见谢羽站在书桌旁挥毫作画，画了一会儿又鼓着腮帮子把纸揉了。叶渺然看着他孩子气的脸，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他走路没声，把谢羽吓了一跳，“你……你回来啦？”
叶渺然看见他匆匆把纸团藏进袖子里，也不道破，问道，“手没冻着吧？我听师姐说你一直在画画。”
谢羽讪讪地笑了笑，“没事，这里还没有华山上冷呢。”
叶渺然嗯了一声，在桌子边坐下，倒了两杯茶。谢羽接过他递过来的杯子，捧在手里啜了一口，被烫得直伸舌头。
“你刚泡的？”叶渺然有些诧异。
“觉得你快回来了，就烧了热水……”谢羽的脸被热茶熏得暖红。
叶渺然微微弯了弯眼角。
“明天雪要是停了，我们就去断桥上看看。”叶渺然道，“你一直想看断桥残雪，来一趟就把这个心愿了结了吧。”
谢羽睁大了 眼睛，“……你怎么知道？”
叶渺然顿了顿，轻描淡写道，“你告诉我的。”
谢羽蹙着眉头，像在回忆他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叶渺然没给他追问的机会，留下一句早点休息就回房了。
门外大雪未停。
08
谢羽发现自己走在一片雪地里，身上雪白的道袍染着红，肩上披着一件黑色的袍子，袖口尚有鹤羽的纹路，怀里紧紧抱着那把重剑。
他感觉到脚步的沉重，一半因为剑，一半因为伤。胸前白色的发尾染上手背上的血。
他走着走着走到了被冰封的湖边。深蓝的水本该看不清东西，却诡异而清楚地映出他的样子。
那影子大概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五官和他一模一样，神情恍惚带着一抹微笑，一头白发泻下肩头。
谢羽从那神色里发现他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甚至没有控制权。他听见青年喃喃说了句什么，眼睁睁看着湖里的影子举剑砸开了冰面，然后一阵失重，刺骨的水封冻了五官，擦耳而过的是女人一声压抑的呜咽。
太冷了，他却连瑟缩都无法做到。模糊的视野里只有那把金色的剑，在他失去意识前坠入冰湖深处的无边黑暗里。
09
谢羽醒来时看见叶渺然坐在他床前，神色依旧淡漠，身上只穿了白色中衣，草率地披着外袍。
他从噩梦里缓了半天神，才晓得问：“……怎么了？”
“我睡不着，坐在外头，”叶渺然解释，“听见你喊我就进来看看。”
谢羽愣了愣，想起梦里那个人好像模模糊糊念的是渺然二字。
叶渺然问，“梦见什么了？”
他说着点燃了烛火，谢羽看见他浅色瞳子里寂淡的光，意识到他似乎也陷在回忆里。
他慢慢地描述，“我梦见自己附在一个人身上，他……应该不是我，长得和我很像，拿着那把重剑，跳进了一个冰湖里头……应该……死了吧？”
他说着说着心里突然透过一阵凉意，不由得颤抖了一下，死亡的感觉在他脑子里一闪而逝。
刻骨的恐惧啊。
叶渺然没说话。他坐了会儿，半面烛光映着面无表情的脸。最后他回头顺了顺谢羽被冷汗粘在额头上的黑发，半句话都没有说，只是——
只是低头留下一个吻。
谢羽连呼吸都放轻了，只感觉他的唇很凉，让他想到梦里那片雪地。
应该是在外面冻的吧……
他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待叶渺然起身才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不许走！”
叶渺然看着他，不挣扎也不应声，用一个没温度的眼神问他要做什么。
谢羽面红耳赤地张了张嘴，最后憋出句没头没脑的话，“……解释！”
“解释什么？”叶渺然的神色依旧很平淡，“你想知道什么， 我都可以告诉你。”
他这句话比谢羽刚刚的还莫名其妙。
谢羽静静地看着他，发现叶渺然好像准备讲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他不知从何问起，便别别扭扭地把自己刚刚要问的问了，“……你这是，这是，喜欢我……吗？”
叶渺然怔了怔，完全没料到他要问这个，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后点了点头。
谢羽脸红了个透，眼睛却亮了起来，孩子似的挣来被子缩进他怀里，叶渺然怕他着凉，只好尽可能地圈住他，伸手把被子拉过来裹着。
谢羽蜷着感受他的体温，觉得那点扭捏荡然无存，他喜欢叶渺然，从华山初遇开始。
他喜欢他俊秀的模样，眷恋他温暖的怀抱，他好像找到了什么遗失了很久的重要的东西一样不愿离开他，甚至为他放弃了那把剑。
叶渺然才是他梦里的影子，一梦十六年。他画了无数次都画不出那个影子， 只有他才是那个模样。无法复刻的，像记在骨子里的。
叶渺然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垂着眼睛，紧了紧圈着他腰的手，最后，平淡地问，“我陪你睡？”
谢羽：“……”
叶渺然若无其事道，“做噩梦，可能是不安心的缘故。”
谢羽就这他给的台阶厚着脸皮答了个好。
10
第二天雪停了，天却没有晴。
谢羽醒来时还缩在叶渺然怀里，后者闭着眼睛，像还没醒，他就大着胆子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唇。
叶渺然微微动了动，他吓得马上缩回去闭眼装睡，被捏了捏脸。
“……唔。”谢羽委屈地挣开他的手。
叶渺然挪开一点，帮他掖好被子，自己下床裹上外袍走了，回来时一身齐整，还单手提着一桶热水。
谢羽在被子里赖了会，等叶渺然把炭盆放到床边才爬起来，乖乖把自己收拾好了，披上狐裘跟叶渺然出门。
离除夕还有一天，藏剑山庄清早都是忙里忙外的人。
叶渺然一路跟熟人不冷不热地点头问好，谢羽缩在他后面，只有别人提到他才冒出来应个声。
叶渺然到值班的地方领了早餐分给他，是江南精致的糕点，裹在布里还是热乎乎的。谢羽看着梅花的形状觉得好看，不舍得吃，叶渺然就给他多拿了个包子垫肚子。
叶渺然摸了摸他的头，“小孩子。”
谢羽鼓着腮帮子很是不满，但嘴里嚼着东西没法反驳，就这么一路跟他走到了断桥上。
雪未化，厚厚地积着。谢羽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年都想来看断桥看这雪，如今却觉得断桥和雪都是次要的，他只想看叶渺然一个。
叶渺然穿了身白色滚金边的衣裳，束着马尾，没佩剑，只拎着一把纸伞，沉默地望着西湖的水。谢羽盯着他侧脸上微垂的睫毛，呆愣半天，才发觉心愿已了。
他原来不是来看断桥残雪的，是来看这画里独一无二的他。
那一瞬间，他突然有落泪的冲动，昨晚以来被塞满的心像刹那间被抽空了一块。
他勉强地笑了，仰头望着灰白的天，恰好看见雪花落了下来。
谢羽伸出手去，想接住什么，手中却依旧空空如也。他突然说，“叶渺然，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吗？直到……”
叶渺然回头看着他。
“……直到，我们都忘了曾经说过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