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鷇梦】人闲桂花落

芳草忆旧游的另一个片段
就是流水账……写得乱七八糟的……_(:3」∠❀)_

短打to不梦 @岫

战后无梦生也没在大学里待几年,就搬回非马梦衢住去了。偶尔有些学生来找他,他若闲着也乐意教一教。

鷇音子跟他住在一起,自己盘了间门店开药堂。他穿着和无梦生差不多的深青色长衫,戴着金丝镜,坐在一排排药材柜子中间读书看报。无梦生有时也会去他店里坐坐,捧着茶顺着柜子走,一个个药材认下来,认着认着就走到鷇音子旁边。他交叠着双腿,叔搭在腿上,把碍事的发丝拨到一边去。无梦生看着他的金丝镜往下滑了点,就低下头凑近了,伸手把它推上去。

鷇音子神色淡淡,抬头看着他。无梦生抿唇笑了一笑,“眼镜半吊着就更像个老头了。”

鷇音子闻言啼笑皆非,摇了摇头,又问:“什么茶?”

无梦生晃了晃杯子,“干桂花泡水而已。”

鷇音子哦了一声,道,“自己晒的?”

“学生送的。”无梦生顿了顿,又说,“不过你这么一提,我也想试试了。”

“趁早,”鷇音子头也不抬地翻书,“过不久又要下雨了。”

有个新立的医科大学,负责人跑到药堂里来请鷇音子去做教授。鷇音子拿着个老旧泛黄的账本记着药材余量,那负责人在一边兀自口若悬河,终究还是讲到自己尴尬。

鷇音子听他话音歇了,这才转过头来,道,“喝杯茶吧。”

说着他也不动作,又自顾自把头扭了过去,在脆弱的纸上一笔一划写下几个数字。

负责人讪讪地,自己取了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水面上落了一朵细细的桂花。

这人在鷇音子这碰了个硬梆梆的钉子,灵机一动想不如曲线救国,便跑到非马梦衢来敲门。

无梦生把老桂树上打下来的桂花摊开了晒在院子里,旁边都是鷇音子的宝贝药材。他把挽上去的长衫袖子捋下来,对客人温温地笑了笑,让到老桂树底下的石桌边坐。

“他的事本不该我管,怎么还找上我了呢?”

“这……”这不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两位先生关系不一般嘛。负责人腹诽了一句,面上还是笑呵呵的,“我是想请三余先生帮我们劝劝呀。我们学校待遇还是挺好的,上头给的科研经费也足,要说做研究的条件在国内也是一流……”

无梦生依旧笑得礼貌:“这些话您想必都跟他说过了,他听进去了么?”

负责人被他这一句明知故问堵得哑口无言。

无梦生垂着眼,把石桌上落的一点桂花捻在指尖,唇边还有一点不变的笑意,“看吧……您去说尚且没用,要是我去说,恐怕就适得其反了。”

“怎么会呢……”负责人刚要赔笑,无梦生却跟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拍了拍额头道,“哎呀我的汤还在灶上熬着呢,再不拿下来要干了……您先自便吧?”

鷇音子转到巷子口正好看见那一身挺括西装的负责人从非马梦衢门里出来,想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冷眼看着那人左右瞧了瞧,面色僵硬地低声骂了一句,又昂起头气冲冲地往巷子另一头走了。

推门进去,无梦生正好端着个黑漆漆的罐子从门后转出来,把罐子小心翼翼地搁到石桌上,才微微捻了捻烫红的指尖。鷇音子把包随手扔到石凳上,去一边的小池子里舀了一瓢子凉水,拉着他把手指放进去浸了浸,顺口道,“下次别随便来个人都开门。”

无梦生知道他是看见刚刚那油头粉脸的家伙了,不由得想笑,道,“你自己引上门的麻烦,还这么理直气壮。”

鷇音子抬头瞟他一眼,没再说话。

吃了饭,无梦生心安理得地看着鷇音子收拾桌子,直到后者跟他说:“去把院子里晒的东西都收一下,明天下雨。”

无梦生闻言眨了眨眼,半信半疑地看着他。鷇音子头也没抬,脸上摆明一副“爱信不信”的大爷样。

奈何无梦生还真不敢不信鷇大仙的话,只好随他一起把桂花和药材搬到了廊下。傍晚天上已然坠了几朵湿漉漉的灰云,无梦生拿了本书坐在檐下看,看了没几分钟就觉得眼睛酸,被鷇音子拉进房间里点了灯。

“下了这几天雨就要冷了,”鷇音子用商量的语气跟他说,“要不要把纸窗换了?”

“不要。”无梦生语气却很坚决。

鷇音子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知道无梦生喜欢这里的一砖一瓦,即使在战时也会回来看看。搬进来的时候他们为修理庭院的事争了好几回,最后什么都没动,只扫了杂草、添了几盆花。青瓦白墙,一片养睡莲的小池子,一棵老桂树,还是往昔那般素净的模样。

就像他——无梦生,过了那么多年,人间走马灯般换了一遍沧桑,他还是那副温润如玉的少年面容,人前总带着温和神色,和鷇音子独处的时候才会有些任性。

鷇音子想,也许再过那么几十年,自己步履蹒跚,他也还是这副模样,和他的老院子一起,在时光的缝隙里轻轻地呼吸。

第二天无梦生是被外头的雨声吵醒的。日光昏昏,像青石板的颜色被雨晕到了空气里。他把被子往肩上拉了拉,脸一偏,听着雨声想睡个回笼觉。

鷇音子把他脸颊上的头发顺到耳后去。无梦生被他指腹上的茧磨得有些不舒服,干脆翻了个身,卷走一大半被子。

鷇音子问他:“今天你学生不是要来么?”

无梦生就这起床气凶他,“那是下午,我要睡觉……”

鷇音子便安安分分地起床去了。

无梦生醒来的时候雨小了点,却没有停。床头柜子上放着一杯晾温了的热茶。他睡饱了觉心满意足,就半点不扭捏地在心里夸了夸鷇音子。

刚推开窗户,一阵湿漉漉的甜香就漫了进来。远远望过去,老桂树底下落了一层金黄,一半儿淹在雨水里,一般睡在青石板上,把那一片冷色的白墙青瓦都抹亮。

他突然想吃桂花糖,干脆穿了利落的对襟上衣和布裤子,挽了一卷裤腿出门,连伞都懒得打。

卖糖的老太太看他一身打扮,只当他是个附近上学的少年,还叮嘱一句下次别逃课出来啦,能读书多不容易啊!无梦生抱着一包糖哭笑不得,连声答了一串是是是。

刘海儿湿了,整个视野都是带水气的。他也没想到就这么被鷇音子撞见。

鷇音子今天是被天踦爵拉去做顾问,换了身灰色西服,梳了个整齐的背头,戴着他那副万年不变的金丝眼镜。无梦生好久没见他这么穿,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鷇音子把黑伞撑到他头顶上,冷冷道,“回去喝药。”

无梦生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低眉顺眼地跟着他走了。

卖糖的老太太在后头呵呵地笑了,想着小子调皮还好有哥哥管着。

无梦生虽然和鷇音子对着干的时候比较多,不过因为战时落了一身病,后来欠了他不少药钱,在这件事上就硬气不起来。不得不说,淋雨被鷇音子看到的时候,他有种小时候忘了写作文被素还真抓包的感觉。

下午来的学生,是附近名校学国文的,最近在研究传统艺术史,走的时候送了无梦生两张票。说是附近剧院隔两天排的,压轴是京城名旦唱《贵妃醉酒》。

鷇音子对此兴趣不大,无梦生要去他就陪着。剧院离他们的院子只隔了两三条街,吃了晚饭走过去刚刚好。

他们都穿着长衫,一个灰色一个青色,走在积水未退的江南小城里。转过街角看见那个卖糖的老太太坐在摊边打毛衣,鷇音子就去买了一包桂花糖塞到无梦生手里。无梦生看着他玩味的笑容咬牙切齿,干脆拆了一块杵到他唇边。

他本以为鷇音子那么嫌弃甜食肯定不会吃,结果后者从善如流地吃了,点评:“还好,不腻。”

无梦生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地含着糖往前走了。

剧是战前就看了好多回的,如今再看也没觉得有多少新意。无梦生听了一会觉得有点累,就把脑袋往鷇音子肩上一歪,半眯着眼看着楼下光影迷乱的戏台。

一瞬间他觉得像是回到了以前的日子,世人拖着危若累卵的国运,惶惶然想拼尽一点余欢。那时他有些不自量力地想把天下都扛在肩上,那时他遇见了鷇音子。

然后就是兵荒马乱的十几年。

他们都是凡人,都想过安静的没有纷争的日子。如今真的这样了,却老是梦到少年时心力交猝的日子。

“总觉得我都老了。”

鷇音子没有回答他。

“算了,”无梦生自言自语道,“反正老了,也就是过这种日子罢了。”

评论 ( 9 )
热度 ( 79 )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墨山无崖 | Powered by LOFTER